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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逃, 真的想逃。
就算他知道这样是错的可是他就是无法控制自己想要逃的念头。
当他开门冲出去的瞬间, 那声骤然响起的车鸣声让他顿住了脚, 惊恐的看着车驶来的方向,愣是挪不动脚,举起双手捂住耳朵。
鸣笛刺耳的声音像是痛感被放大无数倍, 刺得他浑身发疼。
下一秒整个人被身后的人拥入怀中, 耳朵被双手捂住,世界安静了。
“鱼儿不怕不怕, 我在呢, 不怕。”
安静了的世界响起了时野的声音,近在咫尺的声音在耳畔格外的清晰, 也前所未有的温柔,仿佛如同羽毛那般抚摸着他棱角。
他的脸埋在时野的胸口, 感受到胸口碰撞着他的心跳, 是那么急促。
好像自己是时野的心肝宝贝那样,紧张得心跳加速。
可刚才时野把他推开了, 推开原本他以为会亲密无间只有他们俩人的世界, 把他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安全港又彻底推翻,所以他还怎么去相信人。
他亲爱的妈妈也曾经把他推开过, 温绫也把他推开过, 就连时野……
也把他推开了。
现在他就像游走在悬崖边缘, 黑暗才是他最后的归宿。
他会被再次吞没吗?
时野余惊未了的把乐鱼搂在怀中,刚才那一下真的快把他吓死,幸好这是在医院门口车开得不快, 轻手拍着乐鱼后背的同时抱歉的看着摇下车窗的车主。
车主并没有说什么,也许是看见乐鱼的状态不太好,什么也没有说便开车离开。
医院外的停车场车辆实在是多,时野并没有久留,在乐鱼身前蹲下把人背起,什么话也没有说就往急诊走去。
他哪里还能说乐鱼,因为这家伙的情况比他想象得还要棘手。
现在是无比的后悔自己不带脑说出的那句话。
他为什么要口是心非,明知道乐鱼不懂他完全可以教啊为什么还要这样。
乐鱼趴在时野的肩上,看着人来人往的医院,闻着熟悉的消毒水味,搂着时野脖子的手渐渐收紧,不安的情绪因为人太多太吵杂开始翻涌,弯曲手臂挡住自己的脸,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他的异样。
这样的感觉很久没有了,那种失去精神支柱的感觉,无精打采什么都提不起劲的感觉,什么都没有意思的感觉。
只想一个人。
躲起来。
“很不舒服吗?”时野察觉到乐鱼低落的情绪,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说的那句话会对乐鱼造成这么大的影响,现在他是很后悔,非常后悔,悔得不知道该怎么办。
今天乐鱼的状态本来就很不好,因为遇到恽晨的事情已经躲过一次车底哭过一次,明明他都哄好了,愣是自己作死又把乐鱼弄哭一次。
那声尖叫像是对他的谴责。
那个冷漠的眼神更让他无所适从和害怕。
乐鱼闭上眼睛,慢慢松开搂着时野的手,手重重垂在身侧。
整个人的情绪很是低落,觉得自己很多余,也很疲惫,原来他没有被时野放在最重要的位置,只是兄弟不是家人。
他把时野放在了心尖上。
可为什么……时野不觉得他们是一家人呢?
时野感觉到乐鱼的手重重垂下的瞬间,那种密密麻麻传递上的心慌让他意识到自己那句话对乐鱼的伤害究竟有多大,他真的宁愿乐鱼在对他发脾气,至少还是鲜活的,这样的冷漠让他很恐惧。
当他感觉到乐鱼的视野里看到自己再不是燃着亮光而是冰冷时,那种感觉他从未体验过,但却能感觉到有种东西在身体里被抽走。
是那份本该一直持续的甜蜜。
而他亲手碾碎了。
就在乐鱼面前。
步伐突然变得有些轻,明明后背的人还是有些重量的,但是那份更深入灵魂的重量……
在慢慢的消失。
他感觉到了乐鱼本来就不多的乐观情绪被抽空。
而他就是亲自把那份仅剩不多的乐观掐灭的罪魁祸首。
急诊部门很吵杂,患者医生进进出出,时不时就有外伤的伤患被送进来。
他们俩就像个傻逼一样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号也没有挂。
因为没有身份证。
时野侧头看着坐在距离自己三四张椅子远的乐鱼,表情是欲言又止,对于乐鱼这样的疏离心里不知道多伤心。
屁股悄悄往旁边挪了一张想靠过去。
乐鱼见到立刻挪走,表情很是抗拒,眼底尽是委屈,一副誓死要跟时野保持两米的距离,一厘米都不能少。
“好好好我不过去行了吧?”时野见况只能妥协,无奈的挪回自己原先坐着的位置,烦躁的揉着头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揉头发时余光落在乐鱼身上,手顿住。
嘈杂的急诊部走廊走动的人员脚步匆匆,每个人都为着正发生的事情烦恼着,脸上的表情都是鲜活。可是坐在他身旁的乐鱼,明明穿着身红色的衣服,这么鲜艳的颜色都无法托起那缕现在显得苍白又无力的灵魂,好像所有的动静都不关他的事。
低垂着脑袋,模样看似很乖巧,唇边下陷的弧度像是装满苦涩,身上充满了他无法靠近的孤寂,带着游离在危险边缘摇摇欲坠那种无力的彷徨,似乎比他第一次在教室看到乐鱼的模样还要难过。
所以他是把乐鱼推回原来的世界了吗?
撑在大腿的双手烦躁的揉着头发,不知所措的情绪让他堵在心口那股气无处可泄。
怎么办。
“时野。”
时野猛地侧过头看着乐鱼,眼睛里蹭的亮起光,他心想只要乐鱼还愿意理他那他会好好反思的:
“怎么了,想对我说什么吗?”
无论说什么都好,打他也可以,骂他也可以,就是不要沉默。
沉默他就害怕。
乐鱼也侧过头,他对上时野的眼睛。
两人对视着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瞳仁着倒映着彼此的表情,虽然隔着椅子但依旧能够把对方看得一清二楚。
乐鱼看清时野眼中的光亮,真是烫到他了,可是刚才也伤到他了。
他就是这么的脆弱,一击就倒,岌岌可危踏出的每一步都是抱着对希望的最后一次试探。
所以为什么时野要那么说,他想问。
可是害怕。
立刻又收回落在时野身上的视线,低下头不想再说话,算了。
时野见他喊了自己又不说话那个心情紧张得很,悄咪咪的又挪了挪,伸出两本手指竖在椅子上,指尖一点一点蹭了过去。
‘啪’的一声。
那只在椅子上蹭着的手被乐鱼抬手一把摁住,打下去的力度有多大力就有多响。
时野吃痛的脸颊抖了抖:“……”艹,好痛。
乐鱼面无表情收回手,瞥了时野一眼,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就把视线收回。
他现在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在斤斤计较,明明时野那么好,可正是因为太好了,让他听到那句话后开始害怕。
是不是说明时野要不是因为跟他换了身体,其实也不会愿意接近他,就跟那时候刚换回身体那样,他还是不招人喜欢。
他还是一个人的好。
摊开右手,这手上原本的红绳已经被他扯掉,上边隐隐约约还能看到白色的痕迹。果然现在又得戴起来了,要遮住他的伤疤,遮住他的懦弱,缩进龟壳里,谁都不许再进来。
眼睑低垂视线落在白色瓷砖上,靠在椅背上再也没有出声。宽大的卫衣衬得他愈发的清瘦,就这样安静的坐在椅子上,神情淡淡,宛若精致的木偶。
安静得可怕。
“……时野,你走吧。”乐鱼靠在身后冰凉的墙上,缓缓闭上眼睛。
在看不到的角度他紧紧的抓着椅子的边缘,像是竭尽全力才说出的这句话,心如刀割,肝肠寸断。
声音都在颤抖。
天知道他说出这句话是给自己下了死刑,把他自己又推回孤独的牢笼里,自己把自己锁起来。他有多难受就有多不舍得时野,但是时野否认了他们的关系啊,果然是他太自作多情了是吗?换回身体后时野是不想跟他在一块的。
越想越伤心,没有人值得信任,说要保护他的人还是会抛弃他,妈妈也是,温绫更不要说,时野……是他鼓起勇气才敢接受的人。
不是说好到九十八的吗?
到头来,他还是一个人。
时野的视线就没有从乐鱼身上移开过半秒,当他看到乐鱼在流眼泪时,那瞬间他想把自己摁在地上揍。
他怎么能说出那样的话。
乐妈妈急急忙忙从家里赶过来,把电动车在医院外边停好就往里头跑去,看了眼时野给她发的位置在急诊,她就往急诊跑去。
果然她今天感觉到的不对劲是正确的,这孩子确实有些不对劲,就跟她刚把鱼儿从医院带回来那样。
整个人很没有安全感,让人看着很担心,就生怕孩子会想不开。
到现在为止她都不敢想在她跑走的那段时间鱼儿究竟被温绫做了什么,唯一敢确定的就是温绫绝对不会碰乐鱼,因为温绫这个人还没有丧心病狂到那种地步。
但是就算没有,做的其他事情,包括在对鱼儿治疗的时候说的那些暗示性话语都是让鱼儿的状态往不可逆的方向去。
当时她不懂,在鱼儿八岁的时候遇到温绫才确诊鱼儿是属于高功能自闭症,与普通的自闭症孩子不同,所以她是按照温绫的医嘱送鱼儿进医院进行治疗的。
治疗的效果确实很好,她肉眼可见的看着鱼儿慢慢开朗,不再是一个人待着,对外界有了反应。
也是因为如此她才会答应温绫的要求。
——其实鱼儿现在最需要的就是父亲,父亲这个角色的缺失对于鱼儿来说是非常严重的,甚至在治疗过程也是最重要的一个步骤。我是个不婚主义者,为了学术这辈子都会走心理学这条路。特别鱼儿是我第一个患者,我很想把他往好的方向带去。
——什么意思?
——原谅我冒昧问一句,你想跟我合作吗?
——合作?
——我们结婚,给鱼儿一个家。我想你也是一心为了鱼儿好,与其一个人不如跟我在一起治疗鱼儿,我是真的很想让鱼儿好起来,你觉得如何?
现在回想起来觉得自己真的是太愚蠢了。
温绫是个非常善于伪装的心理学家,年轻儒雅很温柔,确实很会俘获人心,抓住人最至关重要的要点,对症下药。
她何尝不是狗急了跳墙才会这么蠢相信温绫,不仅害了自己,还害了鱼儿。
可这一切……
都怪乐恽晨。
果然她一直都这么蠢,蠢到跟这个小自己五岁的男孩处关系,她就不该相信一个十八岁的男孩有责任对她负责,就不该相信看起来美丽的男人会有一颗忠贞不渝此生不换的心,说什么去两天就回来,说什么空难。
都是骗人的!
她的鱼儿,她的心肝宝贝,要不是乐恽晨怎么可能会得自闭症!
越想越伤心,眼眶不由得发红。
她真的不敢想象要是这一次鱼儿真的情况恶化她该怎么办。
想得入迷不小心跟旁边的人撞上。
“抱歉。”她抬头抱歉说道。
一抬头,时间仿佛静止。
十八年前,他们也是这么遇见的,转角遇到爱这种一见钟情存在于世界上的每个角落,所以年轻的他们就为了这样的怦然心动付出了代价。
代价就是分别了十八年。
恽晨着急的去找时野他们,但是他并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刚才也忘记问时野要个手机号码,现在就像个无头苍蝇那般急急忙忙的到处找。
这不正好撞上了要去急诊部的乐妈妈。
撞上的瞬间他也是愣的,要是其他人的话他肯定会下意识的说抱歉,可是面前的女人,他说不出话了。
不知道是不是画面过于熟悉,声音过于熟悉,脑海里倏然间浮现了无数的画面。
那句迷路时叮嘱他的话。
那句分别时说记得回来的话。
那句说孩子也会想你的话。
像是走马灯那般不断的回放,刺激得他大脑疼。
这瞬间,他不敢确认心里却又无比笃定,找到了。
孩子,还有妻子。
乐妈妈眼眶瞬间通红,本来就很紧张的情绪因为看到这个消失了十八年的负心汉彻底绷断了,她抬手就对着恽晨的胸口揍去:
“乐恽晨你个王八蛋,你还有脸回来吗!!!!”
恽晨愣在原地,他对上面前女人哭红的双眸,那瞬间上涌的心疼情绪是那么真切,也无比清楚的再告诉他是真的,他找到了。
那个从来在脑海里只出现声音,只知道名字的妻子。
“情情?”他不敢相信的唤道。
乐妈妈彻底崩溃,她就这样在停车场附近当着那么多走动的人,蹲下放声大哭,也管不得了脸面不脸面的。
这样的委屈她怎么受得了。
自己深爱的男人真的是欺骗她,在她就快生孩子的时候离开了她,还用那种借口,死了?
这能是普通的谎言吗?
当时就被刺激得孩子早产,要不然鱼儿怎么会是现在这样。
他们本应该有个幸福的家庭,就算苦是苦了点,至少孩子有爸妈啊,至少健康啊。
“乐恽晨,你这个抛妻弃子的负心汉,你还有脸出现!!”她哭得满脸是泪,抬头对着恽晨破口大骂:“你知道当时我听到你遇难的消息时有多崩溃吗?你知道我生乐鱼的时候有多崩溃吗?你知道我一个人带乐鱼有多累吗!孩子没有足月就出生得了病,你这样做良心过得去吗!死?你还真会找借口啊,那你怎么不死远点,为什么还要出现在我面前!!!”
恽晨听到‘乐鱼’两个字时整个人真的宛若晴天霹雳。
这孩子他早就见过了,为什么第一眼就觉得那么喜欢,为什么会看到在街头时于心不忍的把人叫进来。
还说为什么听到姓乐时心里咯噔一跳。
原来乐鱼是他的儿子,那面前这女人……
视线落在蹲在自己面前哭得肝肠寸断,憔悴至极的女人,五官秀美还能看出年轻时的痕迹,但是黑发间若隐若现的银丝……
刺眼得心疼。
他久久没有缓过,缓缓蹲下扶住面前的女人,眼眶也是通红。
找了十几年的人,他没有一丝记忆的在找,不顾父母的阻拦放弃了所有的东西,只为了找回记忆中已经完全记不得模样的承诺。
记得声音,记得名字,还有破碎的细节,就是这些东西让他坚持了下来。
直到今日,他终于找到了。
前倾身体把乐妈妈拥入怀中,哽咽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迟到的十八年再让他看到施情第一眼就确认,这就是自己心爱的女人,是他不顾父母隐瞒和阻拦都要找回来的人。
“你还有脸回来!!”乐妈妈直接把他推开,气得她心脏疼。
恽晨觉得自己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他确实让心爱的女人受了很多委屈,包括他现在还是有些记不清以前的事情,可是他灵魂刻着的责任和承诺让他不会逃避。
“情情,当年我是出了车祸失去记忆才没有回来的。”
“放狗屁,我信你有鬼!”
“我的父母不让我回来。”
乐妈妈震惊的看着恽晨:“你哪里有爸妈,你不是说你父母早逝——”
心想完了,她真的是被男人骗了。
更加崩溃的大哭了起来。
她这都是什么命啊!
然后想到乐鱼还在等她想推开恽晨。
恽晨以为她是厌恶自己,想着解释:“我可以跟你解释的。”
“我现在没空听你解释,孩子在急诊!”
恽晨这才想起来:“哦,是我送来的,我跟你过去吧。”想想就觉得激动,原来乐鱼真的是他儿子。
想到早上还把时野认错……
心里闪过些许尴尬。
作者有话要说: 同志们,再熬一熬,就要出头了,就要甜了,兔兔拎头保证,后面甜得你们喊我爸爸,坚持就是胜利啊!